黎承睿在遇见林翊的那一刻,他感到内心原本冰封千里的平原突然间在地势高昂处被人用冰斧强行凿开一到裂缝,那裂缝嘎吱一声先是不动声色地维持原状,随后不用半秒钟,立即哗啦开裂,一路所向披靡,毫无阻滞,一通向底。他的世界瞬间山川倾覆,日月无光,天地仿佛颠倒了个个,林木积雪纷纷崩塌,冰川积雪夹杂着势不可挡的洪流一路呼啸而过,席卷一切,所向披靡。他在那一刻无法思考,无法呼吸,甚至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抛诸脑后,无法辨认,他整个脑子在那一瞬间都在回荡着一个声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一个这样的少年?
怎么会存在这样令他窒息的生物?
这个少年,怎么会从头到脚,从发丝末端到指甲形状,都那么合他的心意,简直像上天为他特地打造的最美好的礼物,简直像,他想也想不出的幻境,那么惊心动魄,那么美到令人目眩神迷。
黎承睿警官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这么荒诞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关于一见钟情,关于同性恋,关于一个三十出头岁的督察居然理性尽失,对着一个初次谋面的少年无法抑制地心跳加速,脑子空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黎Sir,黎Sir?”他的下属在边上轻声提醒他。
黎承睿强迫自己别开眼,轻咳一声,然后竭力用与平时一样的语调,重新对眼前的少年发问:“林翊?差两个月十七岁,玛丽诺教会中学的学生?”
名为林翊的少年有些木讷,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别人的问话。他微微低着头,轻咬的嘴唇泄露出他的胆怯,这是一种普通市民觐见执法人员常见的反应,还有小门小户出身的男孩在生人面前特有的紧张。黎承睿边上重案组的同事不耐烦了,提高声调说:“林翊,阿Sir问你话呢知不知道?”
少年犹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往回缩了缩脖子,随后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般,慢慢地,弧度机械地点了点头。
“说话啊,哑巴了你?!”
“阿Sam,小声点,别吓坏小朋友。”黎承睿无法抑制地盯着这个少年,像舔过一样将他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收入眼底,他清清嗓子,有点舍不得别人吼这个少年,不由得就出声阻止。
“是,黎sir。”阿Sam道了歉,退到一边。
“林翊同学,我们现在调查的是犯罪案件,需要广大市民配合才能抓到坏人,所以你有义务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不得隐瞒,明白吗?”黎承睿一边目不转睛地看他,一边尽可能和颜悦色地问,“你看看桌上的照片,然后告诉我,你认识照片中的男人吗?”
少年在他温和的言语中得到鼓励,点了点头,他伸出一只手,手指白净精美,悄悄地将桌上的照片拨到自己眼前,看了看,用缺乏起伏的声调说:“是陈Sir。”
“他是谁?”
“我们班以前的国文老师。”少年低低地回答。
“还有呢?”
“他还是信义会的义工。”少年抬起头,鼓起勇气一样补充了一句,“他很好人的。”
黎承睿发现自己非常享受这个少年有些呆板的表情下低柔的声音,那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男孩的沙哑,但却有别样的清澈干净,就像他以前在美国玩徒步时亲眼目睹过黑色泥沙夹道间一道亮泽动人的小溪。他的声音也跟着放柔,像怕吓到这个少年似的,黎承睿用他的警察生涯中前所未有的耐心对这个少年说:“你喜欢你的老师?”
少年认真地点点头。
“他帮你辅导过功课?”
“没,是在团契,他教我跟妈咪说话,”少年看得出并不擅长跟人交流,他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妈咪成日要上班,我们没时间说话,陈Sir说我跟妈咪要用新的办法交流……”
黎承睿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他问:“你老窦呢?”
少年飞快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露出一丝犹豫,支支吾吾说:“他,他跑路了。”
“跑路?”
“妈咪说,老窦是烂赌鬼,欠人周身债,跟着就跑路了,十几年了,我没见过。”
黎承睿忽然就明白了,他对这个少年泛起一阵心疼,柔声问:“你们班的同学仔经常笑你这个?”
少年垂下长长的睫毛,机械一样点了点头。
“你不生气?”
少年用刚刚点头的频率摇摇头,表情匮乏地漠然说:“他们说的都算事实啦。”
“所以你喜欢陈sir这样的老师,因为他像一个父亲?”
“他很好人的。”少年低下头小声又说了一遍。
“他平时没跟你的同学有过冲突?比如说严厉斥责过谁,或者得罪过哪个古惑仔?”
少年颦着眉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难道他都不批评你们?”黎承睿存心逗他多说两句话,带了笑意问,“不指出学生的错误,这可不算什么好老师。”
少年抬起头,清亮乌黑的眼珠里一片茫然,似乎黎承睿的问题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然后他呆呆地,像确定什么一样又重复了一遍:“陈Sir很好人的,他从来不骂我们。”
黎承睿微微眯了眼,男孩就像他多年前养过的一头反应迟钝的小兔子一样,令他心里就如被看不见的羽毛骚动一般止不住的发痒,他又咳嗽了一声,问:“这么说,即便他不当你的国文老师,你也还跟他有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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