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落下,已触实地。
空气像水波一样晃动,仿佛两扇无形的大门向旁缓缓打开,露出巫族人的寨子。
竹林,梯田,吊脚楼。一挂雪瀑从梯田的北坡飞流而下,绕过林立的竹楼,蜿蜒成溪。
王子乔正踩在溪畔的曲折小径上,雨打溪溅,凉津津的水珠沾湿了足尖。
祝由禁咒术!王子乔心头猛地一跳,一条条关于巫族之术的信息,犹如溪水从他心底飞速流过,脸上却不露半点异样。
巫术,分为祝由禁咒术和祖巫炼体术。
祖巫炼体术是纯粹的武道:吞吐浊气,观想祖巫,以肉身搏击,一力破万法。
祝由禁咒术则包罗万象:医药、祭祀、占卜、阵图……以及最凶诡的魂魄术。
巫灵就是魂魄术的核心。一旦巫族的人生出巫灵,便有望修成种种奇诡神通。例如取人毛发,融入泥偶、草人,以巫灵施加诅咒。中咒者相隔再远,也难逃魂飞魄散的结局。
然而,巫族早已没落,祝由禁咒术大半失传。数千年来,还没听说过巫族有人生出巫灵。
“先生眼力高,胆气足,俺算是服气啦!”巴雷带人跟了上来,直到这时,他才对王子乔真正生出了一丝敬畏。
王子乔叹道:“贵族的巫术果然与当今的道术不同,可谓别开蹊径,另有妙处。”
“这是死掉的支野布的阵,其实是个花架子,糊弄人还行。真要是敌人闯进寨子,还得靠拳头和刀子!”巴雷嘿嘿一笑,听王子乔的口气,好像真对巫术感兴趣。这样最好,不怕他要什么,就怕他不要。
花架子?王子乔淡淡地瞥了巴雷一眼,也不多说。巫族真是不行了,难怪缩在蛮荒,当起了山野小民。
时值子夜,整个寨子沉睡在夜色里。雨点打在一座座吊脚楼上,发出漱雪碎玉般的密响。
远远地,忽有渺渺的丝竹声随风飘来。
乐曲缠绵悱恻,竟是云荒晋楚一带的绮丽调子。王子乔微微一愕,循着乐声走去。
那是一间吊脚楼,孤零零地隐在竹林深处。楼分上下二层,高脚栏杆,八面玲珑。翠绿的檐角挑起一盏富贵牡丹宫灯,雏猫戏蝶的绣金纱幔悬挂竹窗。
隔着飘拂的纱幔,王子乔隐约瞧见一个少年临窗而动,且歌且舞,未束的长发如翩然跃动的黑色火焰。
“那位是?”王子乔不免有点好奇,无论是曲调、宫灯还是纱幔,无不源自晋楚繁华之地。难道一个深山沟里的山民,还讲究这些?
“哼,还能是谁?”边上的巴狼突然冷笑一声,满脸厌恶,“除了支野的那个败家子,还有谁家的娃子会耍到半夜,又唱又跳?”
“原来是支野的儿子,也就是你们的少族长了?”王子乔心中微动,巴雷显然只修炼了祖巫炼体术,那么祝由禁咒术,理应由支野传承其子。
“呸!他也配?”巴狼狠狠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天天不干活,不练武,只晓得斗蝈蝈、调戏丫头,发疯耍乐子!他还把族里的东西变卖给那些个行脚商人,换了一大堆没鸟用的灯、丝绢、香料、乐谱……最可笑的是,他有时晚上还睡猪圈、鸡窝,说什么万物有灵的傻话。俺们巫族铁打的汉子,可不认这种货色当少族长!”
巴狼滔滔不绝地骂了一通,族人们也忍不住,七嘴八舌地附和,个个忿忿不平。厉雷听了片刻,深沉难明地一笑:“一个瓜娃子,没啥好说道的,别让先生见笑。”
话虽如此,王子乔还是捕捉到了厉雷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得意。
“有意思。”王子乔凝视楼上的身影,若有所思地道。
“砰!”乐声倏尔止住,竹楼的门撞开了,王子乔望见那个少年跌跌撞撞地下了竹梯,口中大呼小叫:“我要吃鱼脍!我要吃鱼脍!小翠,小蔻,快掌灯,跟我去溪里抓鱼!”
随着少年奔近,王子乔顿觉眼前一亮,连周围照耀的火把,似也变得黯淡无光。
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敞着大红中衣,宽松黑袴,衬得肌肤皎洁似玉,眉目如画。他长发不羁地披散着,拖着木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溪边。两个小侍女打着灯笼,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
“大侄子,都这么晚喽,你咋地还在瞎胡闹?”巴雷迎上去,沉声喝道。
少年这才留意到众人,招了招手,醉眼朦胧地笑起来:“是雷叔啊,你,你也没睡嘛。呃!”他打了个酒嗝,伸臂仰天高呼,“暮秋夜雨,鱼儿正肥,你我在这茫茫大雨中,篝火鱼脍,尽情纵乐,岂非人生快事?”
巴雷眉头一皱,巴狼立刻抢上前,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支狩真,你又发个什么疯?你——”
少年一低头,呕出一滩酒臭的垢液,全吐在巴狼手上。巴狼下意识地发力一推,少年踉跄着跌出去,正巧撞到王子乔的小腿,摔倒在地,泥浆溅了满身。
“哎哟!”少年拽住王子乔的袍摆,想要站起来。王子乔心头莫名一动,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大侄子,这是俺们巫族的贵客,你不要胡来。”巴雷喝止道,又对王子乔赔笑,“娃子不懂事,冲撞先生了。”
“无妨。”王子乔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少年,问道:“你是支野的儿子,叫支狩真?”
“呃,好像是吧。”支狩真摇晃着爬起身,自顾自跑到溪中,伸手乱抓:“小翠,小蔻,快帮我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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