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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哲第一次见到林东东小朋友——现在已经是大朋友了，是在法沐的墓地上。
周家公墓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有些来历。
过去是一户周姓人家的私人公墓，随即这户人家不知所踪，私墓就变成了公墓。
公墓的选址据说也是林小姑一手操办的，因为林法沐的父母皆是，“伤心欲绝”。
在非冬至，非清明的时节，公墓前的道路上除了往来的载货卡车几乎就没有什么私人车辆。
送西哲过去的司机也是远远的停在了距离墓地一公里开外的地方，转过头来面色凝重的道，“姑娘啊，我家里老婆正在待产，也就这个礼拜的事情了，你看……能不能？”
西哲照直付了钱，独自下车徒步走了过去。
墓地门口的看墓人脸颊凹陷，一脸黑气，探出头来打量了一番走进的西哲，蓦的从小窗口里探出来一束焉了吧唧的彩色菊花。
“要哇！50块钱一束。”那花放了至少也有七八天了，绿色根茎已经发黄发黑，正滴着水珠，有可能直接从花瓶里包出来的。
平时家里扫墓时候的花束从来不在墓园门口购买，西爸西妈都是实惠的人，觉得又贵又不新鲜，所以一大清早出发前就去菜场购买。
西哲盯了那束菊花一会儿，就在看墓人即将放弃，缩回自己的小窗户里时，西哲还是买了下来。
林法沐的碑很小，四四方方的一块，两边竖着紧凑的石柱，支棱出一小片遮雨的瓦。随着地价增长，墓葬导致的墓价也水涨船高，为了这块小小的静土，林小姑也没少与孩子的亲爹妈争执。因为更加注重环保的林教授夫妻偏向于价格拦腰一斩的壁葬。
高薇与欢姐对西哲说出过同样一句话，“西哲，你到底凭什么居高临下的指手画脚？！”
一步步的走进墓区，墓园里广播着悠扬静气的梵乐，天空之上的云层似乎也在这里厚重了一些，阻挡了阳光的照射，显得人间灰蒙蒙的。
比照着林小姑给她的碑区座号，忽然墓碑之间人影一闪而过。西哲定了定神，小声的安慰自己，“一定是打扫的员工、一定是员工……”
“毕业半年之后，只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吧。然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高薇述说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埋怨，“那个时候剩下的同学，其余的人，都怎么样了？你西哲在意过没有？林法沐……小林子那个时候在哪里，你关心过没有？”
安福园，11-8，到了。
墓碑上的照片是朵仪女士挑选的，虽然有些年头可是笑得格外谦卑与讨好，面容的青涩与圆润，眼神中惴惴的不安，像极了西哲记忆中的女同学。
永远站在人后的，如果不是点名就有可能遗忘了她。招一招手，会像宠物一样毫不犹豫跑过来的女孩子。
“林法沐高考失败了，连兜底的学校都没有进。她家里……她爸爸是教授啊，而且好像家教很严的样子，她消失了整整了一年。听说那一整年里她都跟着林姑姑生活，没有办法自己吃饭，会忘记。走着走着会迷路，不敢站在二楼以上的地方……”
西哲蹲下身掏出湿纸巾，擦了擦有些灰尘的墓碑。因为只有一个女孩子，以后也不会有配偶，所以隔壁都是一左一右的两块落葬区，她却只有一块，看起来……有那么一丝的孤单。
擦着的时候猛然发现墓碑的一侧有着些许烧黑的痕迹，像是有人在这里焚烧过纸钱？而且是温热的。
西哲突的站了起来，举目四瞭，却不见一个人影。连刚才似乎是来打扫的员工的人影都不见了。
“其实那个时候不仅是林法沐，我自己过的也不好。”高薇描述的语气之中莫名多了一丝怨气。
其实高薇的第一志愿是演员和编剧，分数出来的时候听她自己说是达标的，于是就等到第二轮的面试。
就在她心心念念等待着面试的时候，甚至为了面试连续饿了一个多星期，为了保证自己最好的体态，前一天还断水、倒立。
可老师还是通知她，被筛下去了。如果不接受调剂，就意味着无学可上。
“那个时候是想过，算了，就不上了。家里的情况……可是犹豫了一下，西哲，我不甘心啊！尤其看到你，我更加不甘心了。我知道你脑子好，家庭好，呵！最主要的是你这个人还冷漠无情的，你知道要活着就必须要冷漠无情这件事我是花了多少力气才慢慢学会的么？”
从看墓人手上买来的菊花早就蔫了，只有面上的两朵还保持着艳丽和完整，西哲轻轻的将那仅剩的一黄一粉取了出来，插在了墓碑边缘的泥土上。
然后手指轻轻的抚过照片上青涩而不谙世事的脸颊。
“我嫉妒你们！西哲，我嫉妒你和林法沐！你们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有完整的家庭，有好好的爸妈，不像我……”直到高薇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西哲才猛然想起来，林法沐和高薇两个人都是不喜欢提及自己家庭的人。
那个年龄的小孩子依然是以家庭为单位，为天下的。家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头等天大的事，都是足以把整个人生逼溃的。但是她们却很少说自己的。
“法沐啊，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家庭比她好，生活条件比她好，那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能改变的事情。你能够休息一整年，一整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人保护着，有人陪伴着，它就只是你的幸运而已啊，那并不是你的错明白么……”西哲停顿了下来，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继续说教了，有什么用呢，她听不到了啊。
西哲惊讶的意识到原来自己缺失的不只是林法沐的一角，还有许多人的一角，还有高薇的一角，有欢姐的一角，有家人的一角，有同事的一角。
去世的外婆过去经常忧虑的看着她，“啊哟，怎么办呀小哲啊，你这样的缺少同理心……”然而转念一想，“也好、也好！这样至少你自己能过的平心静气，没有什么事能打扰到你。”
可，事实真是如此么。永远只当一个看客，真的就能令她无忧无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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